人间花酒

名称出自银临《花与酒》
b站名:b站好多大佬
短篇较多,正在摸索
头像截自《京华祸福录》
现在是音文书会的成员~

口红姑娘

阿芃和阿暖合租一间四十平的小房子。

“我晚上要去吃酒,给我留门啊。”阿暖“咔哒”一声扭上口红,珍之又重地把这根小金属管妥帖地放进小包最深处,说。

“哦……大概多久回来啊。”阿芃问。阿暖没回答,关上了门。

阿芃叹了口气,坐下来继续盯着面前温吞吞的小坩埚发呆。

人类的基因由于一场核辐射发生了些许转变,最直观明显的变化就是全员的发色都变成了红色——虽然红得都不一样就是了。

而且,这种染色质可以通过很简单的手段剥离下来,被制成染料等。

因为每个人的发色都有些许不同之处,一时间,一款全新的奢侈品诞生了:那就是以人的发色做成的口红。

随着时间推移,这竟然成为了一个行业。那些作为社会“废料”的人找到了糊口的办法,在对提炼工艺进行各种简化改进之后,一个青壮年人的人体色质可以支持做出几百管乃至几千管“人色口红”,当然这样的成品虽然依旧比老式的普通口红更加妍丽,不过失去了独一无二性。至此,原本上百万一支的奢侈品逐渐下放到中产阶层去了。可再怎么便宜,也得要几千块才买得起最低档的“人色口红”,足够花掉一个中产阶层整整一个月的工资。

阿暖就是这样一个中产阶级人,她攒了一年的钱,终于从阿芃这里买下了一管“人色口红”。天天小心翼翼地珍藏在贴身的小包里面,平时都不轻易涂,只有酒会应酬时才稍稍涂上一点。

阿芃则是个乡下人,她辛辛苦苦读完了中专,但社会上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,没有工作岗位要她。万般无奈之下,阿芃只能做起了“人色口红”生意。

做这种生意的人太多了,阿芃并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别人的——就好似她自己也没有突出于他人的闪光点一样——像她这样只靠自己做的小店,既没有足够多的货又没有足够别致的颜色。阿芃一度连“人色口红”的工作都做不下去。她的购买入口淹没在数据洪流当中,即便偶尔有想要便宜的人淘到她的店,一看成交率为零,也统统划走了去,转而进其他家店铺了。

阿芃卖出去的的第一支人色口红就是阿暖买的。

彼时两个人刚刚合租没几天。阿暖看着焦头烂额地盯着坩埚、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哭出来的阿芃,犹豫了一下,拍她的肩膀:

“我……我想买一支你的人色口红。”

阿芃这下子是真的哭了出来。

阿暖手忙脚乱:“你别哭呀芃小姐……”

阿芃哭得更凶了,满脸淌着凌乱的泪珠,简直要哭晕过去。

阿暖不知所措,僵在原地,最后被逼无奈使出杀招:“芃小姐!你的锅!”

阿芃反手利落地把火灭了,捞起自己的脏衣服胡乱擦起脸来。

阿暖松了口气:“没事吧……”

阿芃用力摇摇头,有点哽咽地说:“暖小姐,你还是去买别的人色口红吧……我的……我的……”

眼看她又有流眼泪的趋势,阿暖连忙说:“诶呀!我……我信不过网上那些卖便宜价的店家,芃小姐的口红也算是我看着做出来的,总归安心!”

阿芃抿了抿嘴唇,把眼泪憋回去。

“谢谢你……”她低声说。

——她终于是哭掉了仅剩的自尊、哭掉了自己渺茫的愿望。




后来,阿暖开始频繁出入于酒会应酬。

阿暖真聪明,也真厉害。阿芃抱着膝盖想。

她们学历一样,可阿暖就能从别人手里抢下工作,生生地靠酒和笑谈一寸一寸地往上挪。

最辛苦的时候,阿暖早出晚归,每天烂醉如泥地回来,给自己催吐,然后打开手提电脑接着工作。

阿芃则憔悴得几乎头发都要掉色。那时候她接了一个短期私活,要跟国外倒着时差交涉。每次订闹钟深更半夜把自己闹醒,然后揉着眼睛叫阿暖去睡觉、和她“换班”。

“阿芃、阿芃……”那一次醉到不行的阿暖抱着她号啕大哭,“我是不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……”

“会有机会的……会的……”阿芃扶着她,机械地重复,眼泪也一滴一滴地悄悄流下来。

——她们曾经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交给彼此、背靠背熬过那些个喘不过气来的夜。




大概没什么比竹篮打水更让人绝望。

“我们不需要你这份报告了。有人已经完美地完成了。”

“啊……啊?”阿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什,可,可这……”

“请回。”那人冷淡道,埋头到键盘上去了。

阿芃捏着U盘,手指紧张地搓着已经被捂热的塑料壳,嘴唇发抖,脚趾扣索着鞋底,不知道是想要迈前还是转身离开。

那人不耐烦地问:“有事吗?”

“那个……我、我想……”阿芃的话没有说完。因为那人扫了她一眼。

真的只是眼皮一抬,阿芃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看清楚自己——或许更像翻了个白眼,或者活动了下眼珠——但是阿芃生生住了口,因为那目光里的威胁意味丝毫不加掩饰地刺过来,直直抵在咽喉,好像她只要再发出半个音节,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。

阿芃僵硬地钉在原地,呆了好一会儿,最后一点一点转过身去,像是一帧一帧播放的定格动画。鞋子发出“吱呀”声,她慢慢地抬起脚,跨出去。

回到家的时候阿暖冲上来:“阿芃!拿到钱了吗,有多少……没拿到?”

阿芃低下头不敢看她。

“为什么?为什么会?”阿暖又惊又怒。阿芃小声把原委讲了一遍,阿暖顿时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阿芃啊,芃小姐啊!你不会厚一下脸皮的吗?你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办事收钱天经地义!你为什么不要?啊?为什么?”

阿芃目光躲闪。这模样让阿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,大声道:“你知道我就指着这笔钱了吗!刚交完房租水电我们现在口袋里一块钱都凑不出来,我盯上那个大项目已经很久了,只要这次抢下来了升迁调任根本不在话下!现在倒好,你跟我说你不敢要钱?你知道你坏了多大的事吗,真是懦弱,担不起用……”

“什……么……”阿芃不可思议地看向阿暖,看见一张气恼的精致的脸,唇上大红色的人色口红那么刺眼。

阿芃张了张嘴,低声说:“阿暖,别气了……小点声,楼上楼下……”

“哼,楼上楼下?楼上楼下早就把我们都当成焚化炉原料了,谁管你闹出什么声音啊?啊?”




是真的。阿芃恍恍惚惚地想。

阿芃下楼扔垃圾的时候,和走廊里迎面走来的邻居打了声招呼。对方目不斜视,大步流星地掠过,似乎根本没看到她。

阿芃去打工广场试着找兼职或者短工,形形色色的人来人往里,没有一个人分给她一丝眼神,她像是被隔离了。

她像是被边缘了。

阿芃几乎逃也似地回到合租的小房子里,这之后,她再没出过门。




阿芃把坩埚里粘稠的鲜红色液体小心翼翼地倒进模具里,灭掉小火,长长地吐了一口气,摸着自己的发梢发呆。

这么干枯了……要缓至少半个月才能做下一支了。不然染色质会恢复不过来。

可是……半个月……阿暖那边怎么办啊……

最后一抹暗红的霞光从大楼的底座边缘消散,黑的天上有一颗星子顽强地从云层中间挤出来,时隐时现得叫人忧心。

阿暖要往上爬,她需要资源,要买酒会的邀请函、要买揽到活的资格,她没钱,她们都没钱。

阿芃踩着开线的人字拖噼噼啪啪地蹭到冰箱边,翻出小半碗冷饭囫囵吃了,陷入呆滞。

我欠她——我欠她……好饿,胃……肚子疼……我、我我——没有眼泪,没有了……没、有……冷……

阿芃重新点起火,搓着手蹲到边上。细细的蓝色火苗温度高得吓人,她的指尖传来灼热感;火舌舔舐着劣质的坩埚,已经被烤得焦黑的底显出暗红,不堪重负起来。

啊,再烤几分钟就要着火了吧。阿芃这样想着。

她无动于衷,甚至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坐下来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。

就烧起来吧,烧吧。烧掉我。然后烧掉这个唯利是图了的陌生人,她是谁都行,她不是阿暖。

我的灵魂已经被碾碎融化成口红了,阿芃想,就像原来那个阿暖的心气已经被冲进下水道了一样。就像这间屋子装的已经不再是两个不服输的女孩了一样。

烧掉我。烧掉。




最后一刻,阿芃“咔哒”一声拧灭了火焰。

她向后仰,躺在凌乱的衣物堆上,滚烫的亮红色坩埚慢慢开始冷却,飘出一阵焦糊味。冷空气从半开的窗冲进来。




阿暖回来的时候已经腿软得一步都走不稳了。

阿芃半拖半架地把人弄进门,放在床上。阿暖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,含糊道:“窗……不关……阿芃,感冒。”

“知道啦,这就去关。”阿芃哄着,把窗关小了。

“要卸妆吗?”

阿暖眼睛一闭就要睡死过去。

阿芃平静地绞了毛巾,用力给她脸上擦了几把。阿暖舒服的哼哼唧唧起来。

阿芃挂好毛巾,再次在小坩埚边坐下来。

“阿暖。”她轻声叫,“我做一支纯用我的头发颜色做的人色口红,好不好?那种的没有添加剂,可以卖出几万几十万块钱呢。”

“……什么呀……要进焚化炉的……没用的‘人’……”阿暖迷迷糊糊地回答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阿芃说,“快睡吧。”

阿暖醉的不行了,头一歪就睡着。




阿芃静了一会。

她扭头确认了阿暖已经睡熟,拿起一把笨重的刷子,从头皮刷到发尾。

她是那么用力,几乎要把满头火红的长发都拉下来。沾过专门药水的刷子滑过的地方,艳丽的颜色就好像被洗掉的颜料那样流淌下来,滴进坩埚里面,而余下黯淡的苍白。

阿芃握刷子的手在发抖,但她没有停。直到坩埚里的绯红盛到四分之三满、一头红发尽数变成灰白。

——她把自己头发里的红色染色质全部刷了下来。这之后,她的发再也不能恢复成红色了。

“咔哒”阿芃点上火,坩埚里的红安静地躺着,没有挣扎。

阿芃垂眸看看自己的白发,它们像是死了的树枝或者被蜘蛛抛弃的丝,像被行人践踏无数次的雪或者一事无成挂在天上的云。

就这样吧,阿芃想。我也不过是,在这个固化的社会里须臾逝去的一缕晚霞。

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,阿芃把最后一支人色口红放在阿暖手边。

“我不欠你啦。”阿芃对她说。

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。




阿暖从来就没有变。变的只有我而已。

阿芃看着面前赤红色的明亮的焚化炉,这样想。

阿芃被磨死啦,所以阿芃的躯体也该死了。

(完)




人是这颗星球上仅存的资源。所以这个社会一定要把每个人都榨到干干净净。对发展没有用的人,必须先付出自己身体里可利用的一切、再交出自己的灵魂、最后才被允许迎接死亡。

即便是死,也是投身进焚化炉,为社会提供最后一丝能源。

如果有一天世界真的变成这样,那该多么悲哀。




作者的话:

大招憋出来啦!!!芜湖——

这篇文我跟你们说这篇文,它简直是在我的大佬朋友三两句点拨下焕发了新生(不是)我好满意——

灵感来源于lof上有天偶然刷到过一幅插画(对不起这位老师!我当时没记您ID现在找不到了呜呜呜)一个红发的女孩站在口红金属管里满面惊恐。这个画原意应该是拒绝变美焦虑,我看过以后反而是有了灵感搞出了这么个故事。

一点点解读在赠礼。

这次真的是,诚心请求各位的小红心小蓝手了——🙏🏻🙏🏻🙏🏻

萌新写文,欢迎意见,求红心哦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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